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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对近代军事稍微有点入门了解的人,几乎都曾经有过一个疑惑:

    为什么古代战争中,拥有精良装备的游牧骑射部队,总是可以压着依赖枪矛方阵、弓弩、火枪的农耕文明。

    可进入18世纪后,当刺刀火枪兵大规模出现。骑兵部队再跟密集列阵的步兵近战对抗时,突然就落入了下风。

    前世沉树人自己读到这段军事史时,一开始也是大惑不解。

    因为他虽然能理解“刺刀确实很适合近战对抗骑兵”,可再擅长,总不如专业的超长枪矛吧?

    刺刀火枪的全长,最多也就七尺。枪矛却可以轻易做到一丈以上。比对骑兵捅刺的力度、杀伤力,刺刀火枪也都不如专业的反骑兵枪戟。

    再比防御装备。历史上刺刀火枪兵出现后,很快就放弃了重装甲,直接穿一身军装就敢上战场。

    而17世纪以前那些重装反骑步兵,看看瑞士长戟兵、南宋步人甲长矛兵,好歹还有精良的铠甲呢。

    所以,无论比近战攻击力还是防御力,刺刀火枪兵都全方位被重甲枪戟兵前辈完爆。

    可拼凑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后,发挥出来的反骑兵整体战力,却出现了质变的飞跃,把骑兵碾在地上摩擦。

    直到穿越到明末,沉树人实打实见识了这个时代的步骑对抗作战、又结合着看了戚继光的《纪效新书》等兵书,才终于实践出了真知——

    刺刀火枪兵方阵,对抗骑兵战力出现质的飞跃,并不是因为刺刀火枪兵方阵的近战能力,比重甲枪戟兵强。

    重甲枪戟兵,直到被历史的滚滚车轮碾碎、淘汰进垃圾堆的那一刻,他们的列阵肉搏战力,依然是非常恐怖的——

    就好比诺基亚手机被淘汰进历史垃圾堆的那一刻,它的坚硬耐摔程度,依然是完爆那些淘汰它的新手机的。

    重甲枪戟兵方阵,只是输在“逼迫敌军骑兵不得不跟他们近战”上,远不如刺刀火枪兵。

    就算重甲枪戟兵可以搭配的强弩甚至火枪,作为远程输出,在骑兵试图骑射放风筝时、跟骑兵对射,逼着骑兵在对射中遭受惨重损失后、被迫转入近战。

    但这种“逼战”效率,依然远远不如全员刺刀火枪。

    因为战争不是RTS游戏,不是“前排坦克扛住,后排所有DPS都可以有输出站位”的理想状态。

    实战中,战场纵深很大,武器射程相对于战场面积却很短。

    战场上的任何一点,能投入的远程火力都是非常渺茫的,无法把火力集中输出。

    在《纪效新书》中,哪怕戚继光对火器再重视,在谈到以步兵对抗鞑靼骑兵的战术时,他也只会建议

    “一个三千五百人人的营,可以配备七百杆火铳。遇到骑兵时,步兵列为方阵,每侧长枪七百人,四面朝外,七百火铳手居中。

    遇骑骑从方阵任意一侧骑射骚扰,即以全员火铳手通过甬道支援被敌骑袭扰一侧,以火器反击,迫敌骑不敢对射,只有冲上肉搏”。

    换言之,骑兵有机动性优势。双方都三千五百人一个营对打的时候,骑兵机动性高的一方就能把兵力集中到战阵的一侧、形成局部优势兵力以多打少。

    步兵机动性差,就只有以对敌那一侧的七百近战长枪兵和火铳手应敌,敌军冲上来肉搏时,火铳手还只能后退、单留下长枪兵扛线。

    也正因如此,东西方世界的兵法,在早期的长枪兵和火枪兵配比上,存在着惊人的一致——

    《纪效新书》认为两成火枪兵、八成长枪兵,是最优的。无独有偶,当时的早期西班牙大方阵,也觉得火枪长枪一比四,是最高效的黄金比例。

    后来随着火枪技术的改良、以及刺刀的出现,火枪兵和长枪兵的比例才渐渐变成一比一,甚至最后演变到全员火枪刺刀。

    火枪刺刀的出现,其实是降低了步兵对骑的近战能力,但大大强化了“逼着骑兵来跟步兵近战”的机会成本。

    这个朴素的道理,沉树人早就想明白了,

    郑成功原先还没想明白,但经过今天这一战,估计会彻底想明白的。

    而郑成功对面的鞑子骑兵军官们,怕是这辈子已经没机会想明白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随着鞑子甲喇章京庸桂的战死,刚才的一番血战中,笔架山清军至少有一个多牛录的兵力,在最初的突袭中,被明军杀伤。

    这种双方都没有退路可言的死磕,从来都是最血腥的。

    虽然后续的三个牛录已经回转,但加起来总兵力也已经不足四个牛录,加上之前本来就连年战损不满编,实际上也就才九百多骑。

    剩下的汉军旗蒙军旗杂兵,拢共凑了四五百,鞑子在笔架山港口的全军兵力,已经不满一千五百人。

    死了甲喇章京的骑兵部队,还出现了互不统属、缺乏全局统一指挥的问题。

    各个牛录军官的智商和兵法,也都不怎么高。

    这种级别的将领,基本上只知道严格执行上峰的命令、战术上把队伍带好、坚决勐打勐冲,全局战略压根儿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问题。

    无数的清军骑兵只是机械地执行着一贯的战术习惯,在阵前逡巡骚扰,瞅准一个空档就扑上去血腥肉搏,一旦发现敌军近战兵力准备充分,就拉开距离暂时后撤,重新寻找敌军薄弱之处。

    可惜这一次,他们压根儿没寻找到张名振和郑成功的薄弱之处。

    沉树人在黄州已经两年,去年年底还占了武昌大冶铁山,军工和工业都已蓬勃发展。去年他就可以凑出将近三千的火枪兵,如今只会更多。

    这次为了让张名振和郑成功能有把握对付鞑子,沉树人也是下了血本,这五千“家丁”,火枪配备率直接就达到了五成!而且每一把火枪都有刺刀。

    这种局面,让没见过如此高配比的清军,非常不适应。

    清军跟大明打了这么多年,已经习惯了“敌军肉搏强的方向火器、弓弩弱,拉开距离对射打击明军士气即可。等敌军火器队调到这个方向补强后,再冲上去跟火器兵肉搏,利用火器兵胆怯后退搅乱阵线,趁机冲杀扩大战果”的战术。

    张名振此刻的表现,却如同刺猬和豪猪的结合体,

    离远了豪猪的飞刺飞射而出,扎得敌人苦不堪言。逼近了撕咬,又跟咬刺猬一般,一嘴的尖刺。

    进亦忧,退亦忧。

    “管不了那么多了!全军冲锋!不许再后退迂回,直接跟那些用奇怪短枪的蛮子肉搏到死!这些短枪不过七尺,有什么大不了的!给爷用人命堆也要冲跨敌阵!”

    几个牛录军官终于彻底激发了誓死奋迅的凶性,已然不顾性命。

    “杀!杀!杀!”张名振麾下的沉家家丁,也是不动如山,任由惊涛骇浪一样的清军骑兵杀红了眼、忘记一切战术迂回伎俩,直挺挺往刺刀阵上冲。

    “噗嗤!噗嗤!”刺刀犀利捅开血肉的爽朗嗜血声响,与筋断骨折的巨力撞击闷响,交织在一起。

    士兵的惨嚎与战马的悲嘶,响彻战场。

    全长不过七尺的刺刀,终究只能是做到让步兵跟骑兵换命,这点程度的武器长度,还不足以用自身的折断,来卸掉战马全力狂冲的巨力。不少沉家家丁在捅死一个鞑子骑兵后,立刻就被撞飞,甚至个别悍勇的清军骑兵,能撞飞两三个沉家家丁后才死。

    不过,仗打成了这种毫无花哨的换命,明军却没那么恐惧了——恐惧和士气低落,往往是因为无法还手、被单方面打击、放风筝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稳定的换命,一旦人类的凶顽血腥被激发,产生了“换一个够本”的想法,被嗜血狂杀之声激励,很快就会进入无意识的狂暴,恐惧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    沉家家丁很多也都是银子喂饱的凶顽之徒,不少也听过鞑子的残暴,淤积了多年的愤怒想要宣泄,

    短短一盏茶的血腥绞肉酣战后,随着清军骑兵几个牛录军官杀上了头、亲自冲到一线,被明军火枪、刺刀轮番招呼,全部毙命,清军骑兵残部终于不得不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一换一换命,他们根本换不过!明军几千人,压根儿没有后退的意思,只要拿出不到九百条人命跟他们换,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换光!

    何况,明军还有红夷大炮,一直在对着阵后倾泻着火力,虽然每一门火炮要好几分钟才能开一炮,而是几门炮轮流射,却可以做到每分钟都响两三炮。

    重炮的巨响如同千斤巨锤,一次次轰在清军骑兵的心坎上,

    虽然每一次都轰不死几个人,甚至有时候会放空炮,可这种死神的闹钟、定期抽奖一定会抽死几个人、完全赌命看运气、武艺再高只要被抽到也是必死。

    这样的威慑,渐渐让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清军骑兵,也渐渐胆怯,瓦解,随着最后一个牛录军官被捅成刺猬后,残余的三四百骑清军骑兵终于彻底崩溃,如潮水一般退去。

    “杀!冲进营寨!不留活口!”张名振振刀一呼,明军眼看着自己击退了相当于己方几分之一的清军骑兵,也是士气大振,狂呼海啸地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营内还剩的几百个负责守寨墙的汉奸和蒙古人,就更不在话下了,立刻被淹没屠戮殆尽。

    “我们歼灭了鞑子一个甲喇的主力!大捷啊!鞑子怎么了!一样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!被刺刀捅了也是一刀就死!”

    兴奋的明军将士疯狂兴奋地打扫着战场,没捞到杀敌战功的士兵们,也都振奋地提着刺刀步枪,像是为了测试新武器的实战效果似地,

    对着那些还躺在那儿或奄奄一息、或已经死透的鞑子骑兵肉身,无论死不死,都狠狠再补刀上几刺刀。

    就算是已死的尸体,好歹刚死未久,被捅穿好歹还能流出血来。这种响应反馈很能激发人尝试的欲望,明军将士们机械地重复着补刀动作,心中呐喊:

    “鞑子也是人!被捅也会死!一刀一个洞!一洞一飙血!穿着棉札甲也能捅进去!”

    童叟无欺!

    前后八百多具清军精锐骑兵的尸体,被陆续剥掉铁札棉甲,然后全部捅成了刺猬练胆,所有参战将士内心原本的清军恐惧症,也稍稍疗愈好了几成。

    打扫好战场后大约一刻钟,时间也到了寅时末,东南边的战场上,忽然传来阵阵喧闹嘈杂。张名振赶紧整队,让部队占据笔架山水寨险要,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幸好,过不了多久,对面的斥候也冒险过来接触,打出了塔山守将李辅明的旗号。

    张名振也表明了己方身份,表示已经夺下了鞑子的水寨,让对方先派军官单独入营验明身份。

    对面的明军没有含湖,李辅明非常信任这一消息,直接只带了数骑入营,跟郑成功相见后,确认确实是友军,这才全部有序放进营来。

    郑成功还不忘戏谑了几句:“李军门倒是有胆色,居然不怕张将军是鞑子假扮诈你的么?这就敢孤身入营。要是此刻营中还是庸桂的兵马,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。”

    李辅明表情凝重悲戚:“我这点算什么‘胆色’?说出来没得惭愧。来的路上,刚才我们也遇到了从这儿溃逃出去的鞑子溃兵,血战了一场,又杀敌二百多骑,可惜还是被残敌冲破阻拦逃了出去。

    所以我才知道笔架山这边必然已经得手,没什么好担心的,不然庸桂的兵马不会惨败得这么零散。

    我对不起手下的弟兄们!前天晚上我派出去做局的李同泰李守备,已经殉国了,我后来才知道,他殉国之前伪装成了我的旗号,这才让鞑子放松了戒备,还把好几个牛录的部队调到了南边塔山和高桥之间,拦截我军从陆路逃回山海关。

    今晚我们要对付的敌军少了好几个牛录,其他各部反应也慢了些,否则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。”

    郑成功听完后,也是肃然起敬,同时有些不是滋味。他想到,自己那天渗透进塔山城时,要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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